尘埃的尘

第十三章、夜话

    晓星尘和薛洋安静在听，薛洋还含了颗糖在嘴里，悠闲又惬意的模样。

　　阿箐道:“有两个少年——我用高个儿和矮个儿代替吧。他们个性不同，抱负不同，却是一对极好的朋友，生活在一个勉强算是与世隔绝的地方，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。”

　　这个开头……很有些奇怪。晓星尘道:“既是好友，为何……”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与宋岚也是至交，到头来还不是落得“此生不必再见”的地步，生活一段时光又有什么不可以理解，便闭口不言了。

　　“是好友。”阿箐俯下身子，抱住了自己双腿，声音闷闷的，“高个儿那个人在矮个儿身边，是最轻松最自在的，什么都不用顾忌，什么都不用管，繁文缛节虚伪客套通通都不用在意。他更是矮个儿十多年来唯一的光，整个世界。”

　　四下皆静，薛洋嚼糖的动作都停了。

　　阿箐的鼻子又开始酸了，她使劲儿眨着眼睛：“矮个儿从小尝尽了人世艰辛，看遍了世人丑态，在人间地狱里摸滚打爬，在生死的悬崖边挣扎着长大，直到遇到了高个儿，才活得像个人了。”

　　晓星尘沉痛地叹了一声。他义无反顾下山，怀的不就是救世的念头吗？以至于没了双目，还是坚持走下去，四处除祟，为了受苦的终生再尽一点绵薄之力。

　　“但是后来，他们再也不能在一隅偏安了。”阿箐哽咽了，“什么都没了。”没有了，没有讨喜风趣的少年郎，也没有每日的一颗糖，义城变成了死城。

　　薛洋冷冷道:“为什么？”

　　“死了。”阿箐眼里全是泪水，声音却平板下来，甚至还夹杂了几分冰冷，“高个儿的自杀了，矮个儿的活成了他的样子，行尸走肉一般过了八年，也死了。”

　　薛洋又道:“为什么自杀？”

　　“矮个儿设计让他做了深恶痛绝的事，他无法忍受，也接受不了好友的作为，崩溃了。”

　　“呵。”薛洋冷笑道，“接受不了那就杀了对方，杀了自己算什么回事？蠢货！”

　　阿箐说：“你知道矮个儿为什么要让高个儿手染污秽么？”

　　薛洋脸色阴沉不答，晓星尘问道:“为什么呢阿箐？”

　　“因为矮个儿喜欢人家，又不懂怎么去爱，想让两人一样，自己没法干净，就脏了别人！”

　　“砰”的一声，是薛洋踢翻了火盆，他面目狰狞，声音凶狠得可怕：“若你惯会胡说八道，不如割了舌头去喂狗！”

　　阿箐也站起来吼道:“谁说我是胡说八道！你是不相信世间有真情在么！我还偏就告诉你，他们两个在我心里是最般配的人，最好的人！”

　　完全没料到说个故事能闹成这样，晓星尘扯了扯阿箐，又劝薛洋，怎么做都不能让两人安静下来，气氛反而越发剑拔弩张。

　　阿箐不管不顾地道:“他们纵然是一个黑夜一个白天，可相依相存谁也别想分开他们！”

　　她看着薛洋，恶狠狠的，完全不见了平时藏在心里的恐惧：“失去了才知道后悔，最重要的人死了，连魂魄都震碎了，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救不回来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又有什么用！我就放下话，他们是我最重要的人，我活在这个世界的意义，谁敢动他们，不管是谁我死无葬身之地也不会放过！包括我自己！”

　　晓星尘当真不能放任下去了，急道:“阿箐阿洋，不要吵了。”

　　薛洋却道:“好一个故事。”

　　他是微笑的，伤怒稍退的阿箐身上却骤然窜上一股冷意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。

　　晓星尘道:“阿洋……”

　　薛洋朝阿箐走近几步，露出两颗虎牙。阿箐迅速躲进晓星尘怀里，头都不抬。

　　晓星尘护住她，面朝薛洋的方向，苦恼道:“阿洋……”

　　“道长，你急什么，我跟她闹着玩呢。”薛洋从容说道，声音复往，似乎一点也不生气了，“故事说得不错，阿箐很有天分嘛。我出去走走，道长今夜就一个人睡吧，我不奉陪了哟。”

　　他故意语带轻佻，晓星尘耳朵就红了：“不要闹。你外出小心，夜冷，穿上狐裘罢。”

　　薛洋清脆应允，门响了两声，他已出去了。

　　阿箐这才从晓星尘怀里钻出来，打扫了地上灰烬，火盆里重新摆上炭。

　　晓星尘道:“阿箐，你说的那个故事，是和阿洋有什么关系么？”

　　阿箐引火的动作顿了顿，道:“没什么关系啊，怎么这么说呢道长。”

　　“并非玩笑，”晓星尘道，“他确有怒气。”甚至是恼恨。

　　阿箐暗骂自己沉不住气惹狠了薛洋，却不敢跟晓星尘明说，只连连否定与薛洋无关。

　　晓星尘也不强问，:“好罢，阿箐说没有就没有。”他摸了摸阿箐的头，温声道，“莫难过了，阿箐最在乎的人不会有事的。不哭，嗯？”

　　阿箐眼眶一热，忙低了头，把火盆放在晓星尘床边，催促道:“知道啦道长，该睡觉啦，你那么瘦弱，以后晚上不要出去夜猎了，太辛苦了。”

　　晓星尘便笑了，摇头自去休息。

　　阿箐躺进棺材里不敢睡，足足提心吊胆了好几天。再见薛洋，他仍是乖戾的少年，对阿箐颐指气使。阿箐解他脾性，浑身警惕万万不敢掉以轻心，心知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。

　　这天夜里晚饭后，晓星尘挽拂尘负霜华，说是附近小村庄有精怪作祟，请他去擒。

　　这次薛洋却不同他一起去了，他道:“道长，我有些腿疼，今夜你一人去可否？”

　　薛晓二人同行夜猎一月有余，此行一人虽有不惯，晓星尘却不觉有异，嘱咐阿箐照顾好薛洋，便自行去了。

　　剩下一薛洋一阿箐同处一义庄，气氛顿时冷凝下来。

　　阿箐两腿打战。

　　薛洋歪在床上支着头，笑眯眯道:“阿箐，睡觉去吧，我不用你照顾。”

　　阿箐点头转身，身体僵硬得都快迈不开腿。她躺下去，睁着眼睛，浑身紧绷。

　　好半天没有其它动静，阿箐的心稍微落下一点，薛洋忽然意味深长地道:“留下些精力，照顾好自己才是。”

　　阿箐头皮炸开，汗毛倒竖，就差头发没立起来了。

　　恐惧到半夜，阿箐刚有些迷糊，义庄外传来杂沉的脚步声，伴着怪异的嚎叫。她立刻清醒了，卧室里薛洋一声轻笑：“来了。”

　　阿箐瞬间魂飞魄散！

　　走尸！是走尸，小祖宗召来了走尸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