尘埃的尘

第十章、杜撰

  阿箐是被冻醒的，醒来的时候薛洋早不知去哪了。

　　拦不了了。

　　她在原地坐了半天才站起来迈开步子。距义庄百米处有一口井，平时里他们用的水就是从那打的。

　　阿箐走到井边，打了水上来，看着满满一桶井水深吸了一口气，然后费力举起来，劈头盖脸浇了自己一身。

　　深秋的天气有些凉，冷风嗖嗖刮过，阿箐不一会儿就开始打哆嗦，她坚持站在原地不动，直到冷得开始头晕才抱紧了双臂往义庄走。

　　既然拦不了薛洋，那就拦晓星尘吧。

　　她摇晃着推开门，晓星尘听到动静，问：“阿箐？”

　　“道长……”阿箐的声音又弱又哑，她强撑着迈过门槛，就无力地趴在了棺木上。

　　“阿箐，你怎么了？”晓星尘听出不对，上前扶住她，惊道，“怎么衣服全湿了，出了什么事，阿洋呢？阿箐？阿箐！”

　　阿箐已昏了过去。

　　阿箐病了，高热，瘫在棺材里两天没能起来，睡梦里咕咕哝哝地说着听不清的胡话，晓星尘便两天没去夜猎。薛洋当天买了菜种回来，又被晓星尘央告着去抓了药。药汤熬好了，晓星尘看不到，没办法给躺着的阿箐喂药，薛洋就一手把阿箐拎坐起来靠着棺材，捏住她两颊给灌下去，呛得阿箐猛咳不止。有两次薛洋灌药太快，阿箐差点呕出来，晓星尘忙拿了两颗糖塞进她嘴里才勉强止住。

　　这样折腾了两日，阿箐硬生生被薛洋灌药灌醒了。

　　“咳咳……”她一有意识就仓皇吞药，却仍有一些顺着嘴角流下来，沾湿了衣襟，口鼻间满是药的苦涩味。

　　阿箐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四下望了望。晓星尘听到她咳，责备薛洋道:“阿洋，慢些。”

　　薛洋则是直接将剩下的半碗汤药塞给她：“还没灌完，正好你醒了，剩下的你自己喝罢。”

　　晓星尘道:“阿箐醒了？”

　　她四肢无力，没能接住碗，黑乎乎的药汤洒了一身，连棺材里的稻草都沾染了。

　　阿箐跟自己说：不要哭。

　　可生病实在太难受，汤药实在太苦，她的鼻子酸得厉害，眼里包着的泪瞬间就涌了出来。

　　薛洋道:“哭什么哭！”

　　他这几日很有些戾气。

　　为什么啊？她要这么折磨自己，薛洋要这么折磨别人？

　　阿箐嚎啕大哭。

　　她以为她可以为薛晓赴汤蹈火肝脑涂地，以为自己无坚不摧什么都能扛过去，可这条路太长了太难了，她一个人走得太孤独太委屈。

　　她咳一阵儿哭一阵儿，不一会儿就上气不接下气。从没见阿箐哭成这样，晓星尘把她揽进怀里，轻声细语地安慰：“阿箐，怎么了，不哭了啊，是阿洋不对，我帮你训他。”

　　他道:“阿洋……”

　　薛洋心烦道:“我出去走走！”摔门出去了。

　　晓星尘无奈，摸着阿箐的头道:“阿箐，莫跟你阿洋哥哥一般见识好不好？”

　　神他妈我哥，那是我祖宗！

　　阿箐哽咽着点头。

　　晓星尘道:“乖。”他摸索着给阿箐擦去眼泪，无意中就轻轻松松让阿箐心甘情愿回到那条布满荆棘的路，义无反顾地走下去。

　　这样的道长啊。

　　阿箐抬起头，不时还有些抽噎，她问道：“道长，你去夜猎的那些走尸……呃……是不是……呃，有很多尸斑，眼睛还是翻白的？”

　　晓星尘回忆了一下，道:“是的。怎么，阿箐见到了……”他联想到阿箐一身是水回来大病，但身上并无阴煞之气，霜华也无异样，感到有些奇怪，“阿箐，发生了何事？”

　　阿箐道:“道长，那如果有这些特征，就一定是走尸吗？”

　　她嘀咕:“我也是白瞳呢，可我就是个活人。”

　　晓星尘怔了怔:“这……”

　　阿箐道:“道长，我跟你说，我那天看到了几个人，他们翻着白眼，走得歪歪扭扭，就跟以前见你猎的走尸一模一样！”

　　“可是道长，他们是活人！”

　　晓星尘一惊：“活人？”

　　“对！”阿箐回答得慷锵有力，“我一见就吓得要跑，他们中间有个人喊住我，说他们也是来夜猎的，碰到了一个什么高阶什么凶巴巴的什么……”

　　她故意说得磕磕绊绊，晓星尘接道:“高阶凶尸？”

　　阿箐立刻道:“是这么说的！他说那个凶尸太厉害，他们好不容易打倒，但是凶尸自己炸了，他们沾了什么粉，中了毒！”

　　晓星尘道:“尸毒粉！”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，追问道，“阿箐，后来呢？”

　　阿箐紧盯他神色：“他们问我哪里有水，他们要解毒，我就领着他们到水井边，打了水给他们。”她开始在晓星尘怀里发抖，“可是有个人突然大叫，就是走尸的那种叫！我吓坏了，水全泼到我身上。”

　　晓星尘抱住她，在她背上轻轻安抚:“阿箐，没事了，不怕。”

　　“嗯。”阿箐带着鼻音应了一声，接着说道，“他们之间有个人也让我不要怕，说他们那个嚎叫的同伴是因为直接吞了一大口粉，误把自己舌头弄坏了。”

　　晓星尘道:“不能说话，只能……嚎叫？”

　　阿箐点头，抽泣道:“后来他们解了毒走了，我就回来了。道长，你说万一有人中毒了，但是他还能救回来，你的剑能分清吗？”

　　晓星尘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。

　　阿箐又道:“那如果正好他是哑巴，或者舌头有问题说不出来话，那……”

　　晓星尘的手抖了起来。

　　阿箐忙抱住他手臂，恳切道:“道长，你之前猎的走尸都是真的，这种情况毕竟是少数。道长！你千万不能怀疑自己！”

　　晓星尘缓缓吐出一口气，道:“我没事，莫担心。”

　　“道长，你不是说那些走尸是最低阶的，除了模样难看气味难闻，根本构不成威胁吗？”阿箐试着建议，“不如你以后出门夜猎都不要打走尸了，让其它人去收拾好不好？”

　　晓星尘有些迟疑。

　　“再不然，”阿箐咬咬牙，“你带着洋哥，让他去打那些低价的东西。反正他天天白吃饭，懒得动，不使唤不行。”

　　晓星尘笑了：“你病的这几天，药可都是他抓的。”

　　阿箐气哼哼，小祖宗是给她抓了药，也差点没玩死她。

　　晓星尘道:“阿洋呢？那天你没有追上他吗？”

　　“追上了。”阿箐怒道，“洋哥不乐意带我，就把我打晕自己跑了。”

　　晓星尘忍笑，道:“嗯，阿洋真过分，回来我定好好说他。”

　　薛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：“你们在说我吗？”